【城翊】浪漫绝缘体
*8k+一发完，夏天到了来点轻飘飘的搞笑文
*xql进展太快了？无所谓，杜城会糊窗户纸！杜城，一款船新的榆木疙瘩
*OOC致歉！
1
事情是从杜倾的生日会开始的。
沈翊给杜倾画了一幅画像。画像中的杜倾优雅而干练，她坐在法庭上，侧着头，似乎是在回答法官的问题，神态专注而自信。“我记得倾姐你说过，你对法学专业很感兴趣，如果不是为了公司，可能就去学法了，所以我画了这样一副画像，”沈翊笑着把画框递给杜倾，“我相信不管在哪个领域，倾姐都会是最优秀的。”
杜倾发出一声惊呼，当场宣布这将会是她最难忘的一个生日礼物。
没想到杜城搬出了一整套按摩仪。
是的，一整套。上至头皮下到脚底，光脸部的就分了好几个种类，不知道的还以为杜倾下一步要进军美容行业。
杜倾看着这套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按摩器具，由衷地问出一句：“阿城，你是不是被人骗了？”
“啊？按摩仪不好吗？”杜倾的反应和杜城预想中差的有点大。他是看警局里那些小姑娘天天讨论什么按摩啊美容啊spa啊，就想着也给杜倾送个按摩仪。没想到一个按摩仪还分五六七八种，完全颠覆了杜城的认知，毕竟他洗澡都只用一块香皂。他逛商场逛得晕头转向，最后拍板：赶时间，一起上吧。杜城努力回想着导购推销时说的话，“我还特地挑了适合中年人使用的款式呢，说是用了能让人重回三十岁的状态。”
沉默了半晌，杜倾终于开口说：“杜城，你姐我还没到四十岁呢。”
活了三十多年，时至今日，杜倾终于不得不承认，她的亲弟弟好像真的有点招人嫌。
人比人气死人，以前沈翊不在的时候杜倾还能自欺欺人一下。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，一个干弟弟告诉你“姐姐你风华正茂，人生有无限可能”，一个亲弟弟早早把你划进中老年人行列，并且买了一大堆按摩仪提醒你身上每一个零件都需要保养了，而且八成屁用没有。换了谁都会希望接生的时候抱错了吧！
杜倾上前两步，试图用礼服裙摆挡住那一大堆按摩仪，不让其他宾客看见，尤其是她原本打算介绍给杜城的相亲对象。
“没事儿，阿城，”杜倾抓着杜城的肩膀，眼角还闪着可疑的泪光，“就和姐姐相依为命也挺好的。”
“你说她这什么意思，有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？”杜城握着方向盘还在耿耿于怀，“说得好像我就要孤独终老一样……”
沈翊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，强撑着眼皮应付了一句：“你倒是带个对象给倾姐看看呀……”
杜城脱口而出：“这不是在追了吗！”
沈翊的瞌睡一下子醒了。
沈翊喜欢杜城。喜欢就喜欢了，沈翊接受起来很快。只是他对杜城旁敲侧击也好，主动出击也罢，杜城始终无动于衷。沈翊也曾经沮丧地怀疑过，会不会杜城只是在装傻，一直在回避他的感情？
但是后来沈翊发现，杜城是真傻。是那种，你情人节约他去看电影，买了爆米花和情侣座，他夸了一句“这沙发好软”，然后就因为连轴转了一个月酣睡到电影结束，的傻。杜城就像一个绝缘体，任何与浪漫相关的开头到了他这里都会戛然而止，无法展开。
最后沈翊释然了，看开了，顺其自然了。一半是因为杜城的榆木脑袋实在顽固，另一半就是因为不太想承认自己居然看上了这么个缺心眼的玩意儿。用沈翊的话来说，以杜城的直男程度，就应该被砌进地基里，起码能抗八级地震。
作为半个“亲历者”，沈翊比杜倾还要悲观。是以当下听到杜城这句话，沈翊想的不是“杜城在追谁”，而是“杜城这话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”，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“杜城式”的解释？
沈翊谨慎地开口：“你确定对方知道你在追他吗？”
杜城看了沈翊一眼，哑火了。“好像不知道，”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点不甘心和咬牙切齿。
“哦，”沈翊又闭上眼睛。
“哦？哦是什么意思，你就这反应？”
不然呢？大声质问你怎么就喜欢上别人了还是撒泼打滚要跳车？沈翊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，心里想，原来没有什么别的解释，只是再顽固的榆木疙瘩也有开花的那一天。不知道这样一个笨拙的追求者，对于被追求者来说，是幸运还是不幸运。那对他这个无疾而终的暗恋者来说，又是什么呢？
“……祝你成功吧。”
2
在网络发达的信息时代，网络诈骗也越发猖獗，新花样层出不穷。北江分局这个月的内部学习交流会轮到网安做分享，他们就把这个讲烂了的主题又翻出来炒冷饭。往常刑警队多半都在出外勤，偏偏这天风平浪静，除了沈翊要去上课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出席，刑警队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张局逮进了会议室。
蒋峰都翻来覆去睡了好几轮了，一睁眼发现杜城居然听得异常认真。他迷迷瞪瞪地去瞅网安那边实习生做的花花绿绿的PPT，勉强看清了“杀猪盘”三个字。
“你说，”杜城正襟危坐，一脸严肃地发问：“这骗子怎么就能让别人喜欢上他呢？”
“啊？”蒋峰不自觉地也坐正了一点儿，“他们……不都有统一的话术吗，而且诈骗对象都是他们精心挑选过的啊，人傻，钱多，还缺爱。”
“万一对方表现得很冷淡呢？”
“啊？”蒋峰又坐直了一些，扭过头去看杜城，“那……那就换一个人骗呗，这种事儿当然是广撒网，也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吧？”
“……万一他就是特别中意这棵树呢？”
“啊？”蒋峰已经快要贴到另一边小张的身上了，“城队你……到底在说什么？”
杜城瞟了他一眼，“杀猪盘啊，还能是什么。”
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什么？蒋峰把头撇向另一边偷偷地翻了一个白眼，目光触及到流了一嘴哈喇子的小张，又嫌弃地挪开了上半身。“害，要我说，此路不通走彼路，条条大路通罗马，”蒋峰又悄悄往杜城那边拱了拱，“假如，我是说假如哈，我是骗子，遇上了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肥羊，不宰不是人，那我就去注册十七八个账号，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，不同套路轮番轰炸，总有一个行得通吧？”
“我要是能换号我还……”
蒋峰眨巴眨巴眼睛，“你……怎么？”
“……没怎么，”杜城硬生生收回舞到半空中的巴掌，捏紧拳头抵在唇边，语速飞快地说：“就是觉得你感悟还挺深的今天心得体会就你来写吧……”
快到蒋峰还没反应过来，杜城就已经猫着身子窜出会议室了。
“不是，城队你……”蒋峰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追出去，结果因为腿坐麻了绊了个跟头，被前头戴着眼镜的网安同事逮了个正着。
“这位同志很积极嘛，你对我刚才讲的内容有什么见解吗？”
满屋子警察一下子齐刷刷地看向蒋峰。
见解，能有什么见解？托杜城的福，蒋峰现在满脑子都是杀猪盘和大肥羊。
坐在前排的李晗咳嗽了一声，悄咪咪地把手里的笔记本举到胸前。
“额……那个……”蒋峰往前蹭了两步，大脑疯狂运转，“网，网贷啊……”
3
沈翊回来的时候，李晗正好从406里出来。
“沈老师好！”
沈翊点点头，“找我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哦，我找城队。”
“城队？”沈翊轻轻挑眉，“他在406？”
“是啊，”小姑娘凑近了沈翊小声打自家队长的小报告，“开完会就在里头了，一直没出来，不知道在干什么。”
“行，我知道了，”沈翊弯起嘴角，“你去忙吧。”
李晗满面笑容地回到工位上，抬起手里的文件夹，面不改色地朝探头探脑的蒋峰抽过去，“看什么看，还不快写，写不完别指望姑奶奶我救你！”
蒋峰苦哈哈地说：“姑奶奶，哦不，李晗，晗姐，姐，我求求你了你就帮我写一点儿吧一段也行……”
沈翊笑着看他俩闹了一会，一回头，就看见杜城大步流星地从406走出来。
沈翊有些错愕，“你干什么去……”
杜城摆了摆手，丢下一句“有事儿”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蒋峰终于敢正大光明地把椅子滑出来，语气深沉地说：“城队不会真的找肥羊去了吧……”然后被李晗一把拖了回去以头抢键盘。
沈翊看着杜城离去的方向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第二天一早，沈翊就发现他的画室里多了一棵一人高的盆栽，准确来说，是一个杜城那么高的盆栽。
“……这是什么？”
杜城语气轻快，“发财树啊。”
“我的意思是，”沈翊的表情一言难尽，“为什么我的画室里会有一棵……发财树？”
“哦，我是看你这屋子里太单调了，就想着放点儿绿色植物，”杜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，“而且寓意也好。”
沈翊沉默了。他不是说发财树不好的意思，如果这棵发财树摆在楼下小超市的财神像旁边，或者摆在队长办公室那一堆花花草草里头，他都不会有任何意见。偏偏这棵发财树被杜城摆在了406，摆在了一排画架和三个骷髅头中间。这就和一群白天鹅中间有一只黢黑的土狗在游泳一样突兀！
“我……没养过发财树，”沈翊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尴尬极了，“怕养不好。”
“没事儿，这个好养，你有空给它浇浇水就行，”杜城搂着他的“黑色土狗”眉飞色舞地说，“实在不行我来浇呗，反正就这两步路。”
你人还怪好的嘞。
没想到杜城还真说到做到，每天雷打不动地跑去给那棵发财树浇水。警局的同事有事要开406的门都不用去找菲姐拿钥匙，往对面走几步路去敲刑警队长的门就行了。
沈翊每次看见高高大大的杜城还有他那棵茁壮成长的发财树，都不禁感叹：还好他们警局大楼层高够高。
“来了啊，”杜城一手拿着喷壶一手指了指办公桌，“早饭放桌上了。”
沈翊放下背包，打开桌上的塑料袋，里头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，上头还卧着两个白花花的肉包子。这粥是从警局附近的早餐车那儿买的，熬得软烂，鲜香浓郁。只是老板年纪大了，一天只熬一桶，卖完算数。以往等沈翊蹬着自行车骑到警局，那粥桶里早就半粒米不剩了。现在杜城每天早上到406点卯，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也有点心虚，怕沈翊赶人，更怕沈翊赶树，回回都得捎点吃的来“贿赂”沈翊。
“杜城，”沈翊慢吞吞地说，“今天换了一家店吗？”
“哦，不是，”杜城回过头来，“那老太太最近身体不好，这两天都是她儿媳妇做的，味道是差了点儿。”他想了想，又说：“我家楼下新开了家面馆，也挺好吃的，明天给你带那个。”
“我不是这个意思，”沈翊笑得有些无奈，这下成了他跟杜城吃拿卡要了，“你是不是拿我当你的发财树养了？”
“捎带手的事儿，”杜城也笑起来，“树要喝水人要吃饭，养什么不是养啊。”
他神态放松地半靠在窗边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，正拿着一块毛巾擦拭叶片上的灰尘。氤氲的热气升腾而起，于是这幅画面里又多了朦胧的暖意，还有食物的香气，教人几乎联想到一切与温暖和幸福相关的意象。比如说，家。
“哎，”杜城揪着一片宽大的叶子问沈翊，“你看它是不是越长越精神了？”
“嗯，”沈翊歪着头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，“看久了还挺可爱的。”
4
发财树在沈翊那儿养了好一阵了，这阵子杜城又开始疯狂地给沈翊发消息，甚至到了没话找话的地步。本来不怎么刷朋友圈的一个人，愣是把沈翊所有可见的朋友圈都犁了一遍，处处都要留下他“到此一游”的痕迹。
“杜城，”沈翊猛地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，手里举着手机，“我就在对面406，你有什么话可以和我当面说的。”
“哦……”杜城捏着自己的手机，支支吾吾了半天，“我是……怕你忘记，所以写下来发给你。”
沈翊皱着眉翻了翻他俩看不到边际的聊天记录，冷酷地说：“我不觉得这些内容有什么记录的必要。”
杜城还想狡辩两句，被沈翊以一个警告的眼神镇压了。
“第一，你的消息一直弹出来，我很容易漏掉其他消息。”
杜城撇了撇嘴。
“第二，消息提醒太多了，很消耗电量，我现在一天要充两次电。”
杜城扣了扣手。
“所以，”沈翊最后说，“除非有重要的事情，否则别再给我发消息了！”
杜城心不甘情不愿地“哦”了一声。
李晗坐在工位上看着沈翊怒气冲冲地离开杜城的办公室，不禁托着腮摇了摇头。前两天还好得和一个人似的，怎么又吵架了？
蒋峰听到李晗叹气，也凑过来问：“他俩说什么呢？”
“不知道，我就听到了‘发消息’什么的。”
“你别说，城队最近总是盯着手机，一直在发消息，不知道跟谁聊天呢，”蒋峰咂咂嘴，忽然一拍大腿，惊恐地说：“城队不会被电信诈骗了吧！”
李晗又叹了一口气，深感疲惫。
“你看啊，城队那个家庭条件，又一直没有对象，”蒋峰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，“他不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肥羊！”
“我觉得吧，”李晗皮笑肉不笑地说，“就算你的养老金被骗光了，城队也不会上电信诈骗的当的！”
站在饮水机旁边接水的沈翊斗争了半天，最终还是道德和良知占领了制高点，决定不把杜城被忽悠着买了一整套按摩仪的事情抖落出去。
不过沈翊警告过杜城后，杜城还真消停了，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两天碰上个大案子，杜城没空去骚扰沈翊。总之沈翊看着空荡荡的锁屏界面，倍感舒畅。
“叮咚——”手机提示音在静悄悄的405里显得格外突兀。
啊，怕什么来什么。
沈翊盯着手机，直到屏幕熄灭。最终他还是点开了消息，决定看清楚内容再给杜城判刑。
那还是他几天前发的一条朋友圈，没什么特别的，就是他骑车下班的路上随手拍的一张夕阳。他的好友列表里有像张局这样的随手点了个赞，也有像李晗那样的吹了两句彩虹屁，只有杜城同志的评论显得格格不入。
杜城：这不是建设西路吗，你回家怎么往这儿走？
“杜城！”
沈翊的声音穿过整个警员办公室砸进杜城耳朵里的时候，杜城才意识到坏事了。他就是之前没话找话找习惯了，好不容易结了案，一闲下来，就习惯性地点开沈翊的朋友圈，又习惯性地把脑子里的话打进了输入框。杜城心虚地打开办公室的门，发现沈翊这回甚至都懒得过来，直接站在406门口质问他：“你还记不记得我说什么，没事别给我发消息！”
“我真有事儿！”
“有事现在说！”
“我就是想问你绕路回家是不是因为江北大道在修路，”杜城委屈且大声，“你骑车还要绕路，我送你不就得了！”
“噗——”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。杜城扭头去看的功夫，沈翊就把406的门关上了。杜城郁闷地看着对面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，只好去教训那几个看热闹的小警员：“看什么看，几点了都，还不快回去睡觉，上赶着加班啊！”大约是才在他们面前吃了瘪，杜城这话压根没什么威慑力，几个小警员排着队从他面前路过，一个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。
办公室里的人很快走光了。杜城一个人倚在门框上，看着406剩下的那点灯光，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。
忽然，406的灯光也灭了。杜城一下子站直了身体。沈翊一打开门，就看见杜城还傻愣愣地杵在那里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。
“你还站在那儿干嘛，”沈翊穿过走廊，停在杜城面前。屋子里的灯光透过百叶窗，在沈翊脸上打下暖融融的光带，沈翊的眼睛就藏在那些光带的间隙里，像是被遗落在缝隙中的黑色珍珠。
“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？”
5
等杜城把沈翊送到目的地，已经是凌晨了。沈翊说了句“早点休息”，就踩着虚浮的步伐往家里走去。
沈翊站在家门口，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。可是他掏了掏背包，却怎么也找不到家门钥匙。他掏了半天，最后还不死心地把包提起来抖了抖。
很好，他把钥匙忘在办公室了。
沈翊把额头抵在门上，强迫自己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再次开工。
第一个选择，回办公室去拿钥匙。可是他的山地车没骑回来，如果靠两条腿走路或者是路边找一辆共享单车，等他拿了钥匙回来，天早就亮了。第二个选择，找开锁师傅。这深更半夜的，别说电话打过去有没有人接，沈翊自己也不愿意麻烦人家跑这么一趟。第三个选择，找个宾馆凑合一晚。沈翊住在老城区，周边都是些快捷酒店或者是青年旅社。北江是个旅游城市，现在又是暑假，只能寄希望于有沧海遗珠没被蜂拥而至的大学生占领了。
沈翊站在黑暗里搜索附近的住处，甚至没有余力去唤醒楼道里的声控灯。叮叮咚咚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，来电界面取代了电子地图。紧接着，头顶的声控灯“啪”的一声亮了。沈翊看着屏幕上“杜城”两个字，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接通电话。
“你到家了吗？”杜城问。
沈翊捏了捏鼻梁，疲惫地答道：“到是到了……”巷子口传来一声犬吠，沈翊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因为他从听筒里听到了同样的声音，几乎不分前后地传到他耳朵里。
沈翊几乎以为是自己困到幻听了，“你……还没走？”
“没啊，”杜城打了个哈欠，声音有些含糊，“一直没看到你家亮灯，出什么事了吗？”
“我忘带钥匙了……”
电话那头响起车门开关的声音，以及一句“等我一下”。
沈翊举着挂断的手机，好半天才放下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刚才好像是没有听到那辆牧马人离去的引擎声。那以前呢，以前杜城送他回家的时候，也是这么看着他一路走进小巷深处，直到窗口亮起灯光，才默默把车开走的吗？沈翊记不清了。
度过了最初的惊诧，仔细想想，这确实是杜城会干出来事。虽说杜城看着大大咧咧还有点缺心眼，其实他待人是从来都是很细心周到的，不需要过多的思考或者是权衡，他好像天生就会那样做。所以沈翊从来没办法分辨，杜城对他的关心和照顾，到底是他作为“伙伴”这个身份应得的，还是有比那多出来一点点。就像他没办法确定，杜城这段时间的异常举动，到底是出于什么样心态，是作为一个“伙伴”的一时兴起呢，还是有比那多出来一点点？
沈翊不知道。但他总是会因为这些定义模糊的真心而心软，挺没出息的。
没过多久，杜城就出现在了楼梯上。他按了按门把手，纹丝不动。
“你还真是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啊，沈老师。”
沈翊懒得理他，抱着胳膊靠在墙壁上，问：“现在怎么办？”
隔着一道门，屋子里传来小猫的叫声，应该是晓玄被门口的动静吸引过来了。
杜城也学着沈翊的样子抱着胳膊倚在门上，煞有介事地问：“你能让晓玄开门吗？”
“……你说呢？”
两个人对视了片刻，沈翊开口：“要么我……”
“要不让我试试吧。”
沈翊一怔，“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让我试试，”杜城在门锁边蹲下，朝沈翊伸出手，“给我根铅笔。”
沈翊把笔筒递给他。杜城随手拿了一根铅笔，轻而易举地掰成两截，又把铅笔芯抽出来，插进锁孔里。
“这也能行？”沈翊惊讶地问。
杜城贴近了门锁，仔细感受指尖传来的细微变化，“死马当活马医吧。”
沈翊在杜城身边蹲下，看着他捣鼓了一会儿，真心实意地说：“还好你做了警察。”
“……我这是在派出所的时候学的，人民警察为人民，包括帮群众开锁！”
“哦，”沈翊顿了顿，忽然说：“本来我还说去你家应付一晚得了。”
“咔”，杜城手里的铅笔芯给他撅断了。
“哎你这铅笔芯有点软，不然我们还是……”
“是吗，”沈翊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，“这可是我最贵的彩铅，还是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。”
杜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，连忙把那一小截金贵的铅笔芯又插进锁孔里。今天要是打不开这个锁，恐怕他以后都别想进这个门了。
“杜城，”沈翊好像突然就不困了，问题一个接着一个，“你追人追得怎么样了？”
“不怎么样！”杜城没好气地说。
沈翊好像是笑了，“他还不知道啊？”
“……八成是不知道吧。”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，直接告诉他呢？”
杜城开锁的手一顿。楼道里又安静下来，头顶的声控灯发出“滋啦”的声响，再次暗了下去。
“你就当我是胆小吧，”杜城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。世界重获光明，杜城依旧在对付门锁，仿佛刚才黑暗的那几秒钟从来没有存在过。“我以前，逼他干过一些事儿，后来看完全是在强人所难。如果他不喜欢我，我就这么跟他讲了，那算什么，希望他能喜欢上我，还是让他不要在意我？那不更是强人所难？”杜城的声音平静得过了头，甚至有点像在压抑些什么，“就这样挺好的，我不想再逼他做任何事情了。”
这次对话因门锁打开而草草收场。
“谢谢警察同志了，”沈翊抱起小白猫，捏着小猫的爪子跟杜城道别，“跟警察叔叔说晚安。”
“等等！”杜城下意识地拦住了即将关上的门。
沈翊抬起眼睛，注视着杜城，“还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……没什么，”杜城不自然地别开脸，“就是，你家这个门锁安全性太低了，记得换。”
“知道了，”沈翊轻轻笑起来，也不知道在笑什么，“关门了啊。”
杜城站在门口，一手的铅笔灰，还碰了一鼻子灰，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他走在小巷里，口袋里的手机发出消息提示音，只好翘起个兰花指，用两根手指头拈起手机的一角，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串密码解锁屏幕。
沈翊：杜警官好人做到底，改天陪群众把门锁换了吧
6
“城队城队，”蒋峰做贼似的把杜城拉到椅子上坐下，神神秘秘地说：“那什么，李晗马上要搬新家了，我想……送她个盆栽什么的，城队你养过那么多植物，给点意见呗。”
杜城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，掏出手机开始翻了起来，“我跟你说，北江的花鸟市场啊，就没有人比我更熟了……”
“别听他的，”从两人身后伸出来一只白皙的手掌，盖住了杜城的手机屏幕。
杜城错愕地抬起头，沈翊也低头看着他。
“我说你折腾我就算了，别祸害其他人了，”沈翊直接把杜城的屏幕锁上，又转向蒋峰，“我认识一个朋友，做创意花卉的，一会儿我把微信推给你。”
“哦……”蒋峰的目光在杜城和沈翊之间转了几转，最后很没骨气地选择了相信沈翊。
杜城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儿，被沈翊一拉就走，也挺没骨气的。
沈翊硬生生地把杜城拖进406，胳膊抵住门，语重心长地教育他：“追人这事儿你真不在行，别瞎掺和了。”
杜城不服气，“你怎么知道我不在行？”
沈翊觉得好笑：“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啊，你还追过别人？”
“我是没有追过别人……”杜城像被点了穴一样，突然琢磨过味儿来，“不是，你……你知道了？”
“大概知道吧，”沈翊装模作样地想了想，“发财树……还有朋友圈？”
这回换杜城死死挡住门不让沈翊走了，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？”
沈翊狡黠地一笑，“你猜。”他拨了拨杜城的胳膊，“让开，我要回家了。”
杜城看了眼沈翊身上的背包，不情不愿地让开了门。
七月多雨，才不过从楼上下来这么一会儿功夫，外头已经下起了大雨。沈翊站在楼下，看着灰扑扑的天空和瓢泼大雨，心情竟然还不错。他没等多久，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一把雨伞被塞进他手里，另一把握在杜城手里。
“走吧，大画家，”杜城一手撑着伞，一手插在兜里，“追人我不在行，做司机总可以吧。”
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，等沈翊再次睁开眼睛，雨已经完全停了。他揉揉眼睛，说了声“谢谢”就要下车。
“喂，”杜城是真的有点急了，“到底怎么说啊？”
“什么怎么说，你不是司机吗，”沈翊装傻，“车开得挺好的，继续努力。”
“不是，我，”杜城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最后居然急中生智冒出来一句：“司机……就不能有编制吗！”
沈翊笑得前仰后合，“你还想我给你交五险一金呢？”
“严肃点，这是五险一金的事儿吗！”
沈翊又笑了一会儿，终于正经起来，“那么这位杜先生，你来应聘这个岗位，有什么优势呢？”
杜城语塞。他有什么优势，总不能是常年欠费的浪漫神经和半死不活的艺术细胞吧？
杜城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呢，沈翊已经慢悠悠地下了车。
“行了，别想了，”沈翊站在车窗外，微微弯下腰，眉目像是在湿漉漉的空气中吸饱了水分的叶片一样舒展开来，“明天第一天，记得早点来上班。”
“啊，上什么班？”杜城一脸迷茫，“我不是被淘汰了吗？”
“你被内定了，”沈翊转过身，朝身后挥了挥手，“这是个萝卜坑，你不知道吗？”
（END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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